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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见过失去老伴的老爷爷，常常坐在村头望向远方，满是惆怅的双眼里迸着一丝执着。在老爷爷心里，老伴只是外出还没有归来，他每日下午都会在村头的空地上等着不归的老伴。
老伴的葬礼上，屋里屋外子女们忙碌着，而老爷爷却无所适从。他鞠着身子楼上楼下寻遍每个角落，一遍未果，老爷爷开始慌了。不小心撞到刚进门的小女儿，他急忙抓着女儿的手说弄丢了每日里的拐杖，怎么也找不到。小女儿把老爷爷扶到房间，安慰他坐下。出门的那一瞬间小女儿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，念道父亲哪用过什么拐杖。
老伴出殡的那天，老爷爷找到了他的拐杖。当拄上拐杖的那一刻，他才心安了下来。此后，老爷爷整个人的目光、脚步迟缓了许多，双眼总是会很长时间无意的盯着一个方向，双腿也觉着变得沉重连迈开步子都吃力。自打老伴走后，老爷爷仍旧像往日一样会到村头的空地上。他出门进门，手里拄着拐杖。昔日里他温暖的双眼褪去了神情，变得呆滞了许多。不管何时，他都注视着村外的方向好久。待太阳落山，自行杵着拐杖回家。如此，日复一日。
女儿曾担心老爷爷会因母亲的离去而痛心，紧随父亲到村头好些天。但父亲，从未让她觉着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悲伤。半个月后，女儿放心的回到城里开始工作。
前些日子又遇见老爷爷，他鞠着的身子更低了，依着拐杖缓慢的走在从村头回家的巷道。我喊他的时候，他盯着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缓缓开口问我周末又回家来呀。
我曾听到老爷爷的儿媳念叨，自打婆婆过世后老爷爷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。有一天，他找不见拐杖，急躁的发脾气。一家人把手中的活儿暂停下来帮他满屋子找拐杖，连村外常去的空地上也没有。当家人们围坐在堂屋火塘边跟老爷爷说找不见时，他怒气冲冲的咆哮着说：若找不见拐杖，如何带我去等你们的娘。老爷爷说完就起身回了屋，抱着老伴儿的照片呆呆的坐在床沿边。儿子开了门进去安慰父亲说找不见了重新做一根就好，老爷爷却说还是习惯了之前的那根拐杖，新做的会用不惯的。当天，任家人怎么哄他都没有到堂屋吃饭。直到最后找见搁在他房门后的拐杖，他才慢慢的挪到桌边，像个小孩一样满脸的情绪。婶婶说，自婆婆过世后，公公是更加的糊涂了，这必须是要哄，要顺着他的。
回到家的当夜里，月光透过窗户落下一摊浅白。我在想这个夜晚到底该属于谁？是我，还是老爷爷。我们都各怀心事拉长了黑夜，思索着关于生命，也关于爱情。
老爷爷，苍老而又憔悴，面容倦怠，眼神浊重，全无了从前精神抖擞的模样。每当深夜，念起老伴亡故的凄凉琐细，心如刀绞。
偶尔吵着吵着，就已经老了；老了老了，都爱了一辈子。也许他们那个时候的婚姻，只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，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谊缠绵，却为彼此不离不弃，一转眼就是一辈子。直到老伴离去，老爷爷才发现那个整日里一起拌嘴、啰嗦不嫌麻烦，念叨着好好吃饭的人儿，早就不再，落下空荡荡的房间。多少年长情的陪伴，已将彼此融为一个整体。顿然间若是谁的离去，世界不是塌了一半便是昏暗了二分之一。
老来多健忘，唯不忘相思。鬓如霜，眼模糊，耳不清；即使坐在镜子前看不清自己的容颜，也忘不掉对方的脸庞；即使听不见旁人的话语，也常常念叨着你的名字；即使哪一日意识恍惚，记忆里最清晰的莫过于你的陪伴。曾经平淡的日常岁月，记载着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。老伴儿走了，老爷爷也要带着对老伴的思念渡过余下岁月成最深的执念。
夕阳下了，我在村头等你；
细雨来了，我在雨中迎你；
我们老了，我在左右陪你；
你先走了，我在余生念你。
[杨继清]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