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年前,杨阳中专毕业后加入公安队伍,当时警察的“老三宝”——五四式手枪、边三轮摩托、手摇式电话,以及那些和“老三宝”孪生的从警故事,令他终生难忘!
杨阳从警的第一站是本县南部的蒲窝派出所。当时全县民警不到300人,有23个派出所(城区2个),农村所几乎都是木架房,近一半跟乡政府合署办公。蒲窝是边远山乡,距县城60多公里,仅有一条公路通到街子,每天只有一辆班车来往县城,故被称为“秃头洞”。
报到那天,副所长开着一辆边三轮到县公安局接杨阳,到下后杨阳感觉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:当时派出所就在乡政府后面的小山包上,房子又矮又小,已经被烟熏日晒得黑糊糊的。楼下正中间那格一分为二,外面是办公室,里面是副所长的宿舍,旁边是老所长宿舍和留置室,走廊一头是老革命们开小灶的火塘,“蒲窝派出所”牌子就钉在走廊正中间的一棵柱子上。杨阳到来前,这个所仅有老所长、副所长兼内勤和一位老民警。不久前,这个所竟然还获得了“地级标准化建设先进单位”表彰。
所上唯一像样点的,就是那辆六成新的边三轮,说它像样也就是上面的排式警灯还比较显眼,但动力很差,跑一会发动机和排气管就会滚烫,得浇冷水降温(没水处就撒尿浇),上陡一点的坡就得人下来推它,下雨天全乡11个村有半数它去不了。当时仅有4个乡直单位有这种十分拉风的边三轮,乡政府仅有一辆老北京吉普。开初半年多,杨阳被安排在乡政府吃住。
那时,电脑、传呼机等高科技才刚在大城市出现,像砖头一样的“大哥大”只有大老板、大领导才用得起,县公安局仅有2部程控电话,用的是滚筒打字机,公安工作全部是手工。杨阳毕业的学校当时已经用上了程控电话,他晓得怎么拨打,而刚到蒲窝时,却发现当地全是那种黑漆漆的土电话,上面没有号码键。从来没打过那种电话的杨阳十分困惑,因为他只看到过别人打那种电话时,得像发动拖拉机一样先搅动摇手柄,但却搞不懂怎么接通对方。
“难道我想打哪里摇几下都可以接通?怕没有这么神奇?!”经过几次观察,杨阳才弄懂了其中的“奥秘”。当时蒲窝乡还没有程控总机,如果要打电话到乡外,得转几个邮电所才能接通。因为是“土洋结合”,线路电流噪音很大,所以声音十分微弱,通话时听到最多的就是“喂,喂,喂,给听着”和“大声些,听不清”。
当时蒲窝派出所正在建盖砖木结构的新所,占地400多平方。当地群众淳朴善良,治安稳定,报警不多,杨阳每天就是跟着副所长去工地转悠,偶尔也处理一些喝酒闹事、偷鸡摸狗的小案件。3个月后,副所长就把内勤交给了杨阳。接手账务后,杨阳傻眼了:建盖派出所投资计划仅9万元,已经开支了7万多,而围墙装修等好多工程还没有完工。于是,后续施工材料大都是去赊来的,搞装修的木工讨着工钱又来做几天,讨不到又找借口不来,最后装修草草收场。结算时工程款超支了3千多元,全所也迫不及待地搬进了新家。
因为经费紧缺,派出所长期都没有安装电视,杨阳他们看电视都是到乡政府去蹭了看。杨阳清楚地记得,当时正在热播反映公安工作的电视剧《英雄无悔》,十分精彩吸引人,但每晚只是“挤牙膏”似的播放两集,于是那段时间杨阳他们几乎每天吃了晚饭后就要到乡政府去“抢位子”看电视(看的人多,去迟就没有座位了),一直坚持把《英雄无悔》看完。年底,副所长被调到另外一个派出所当所长去了,原来在过蒲窝工作的一位老革命又被调回来当了所长。新来的老所长讲原则、作风强硬,听当地群众说,他的名字曾被用来吓唬不听话或哭闹的小孩。
杨阳工作后梦寐以求的就是想配带一支手枪,因为他觉得,只有带上枪才能算得是一个真正的警察。但当时枪支有限且好枪不多,大部分民警配带的只是老五四式,有的年青民警几年都领不到枪。为此,杨阳一有机会就要到县局询问配枪的事。半年后,经过无数次软磨硬缠,治安科长终于给他配发了一支老掉牙的五四式手枪、30发子弹,并现场教说怎么拆卸使用,千叮万嘱“枪是警察的第二生命,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”。领到老枪那天,虽然看它已锈迹斑斑,枪管、弹匣等零件都已经松动,但杨阳仍然高兴得不得了,回到所上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一瓶机油,钻进宿舍关上门,拆开老枪把各个零件擦了又擦,只到老枪全身光滑油亮。带上老枪后,杨阳一下子感觉做警察的底气足了,吃饭上厕所都带在身上,睡觉时就把它压在枕头脚,当然也少不了私下操练如何快速拔枪、开枪。当时根本没有像现在“枪是用来保命的”这种想法,想的只是“怎样用枪撂倒犯罪分子”。然而蒲窝一直是天下太平,用枪的机率微乎其微。
但是从警第二年,杨阳开枪了,场面还有点火爆。那年春节前夕,当地村民“狮子头”在与他人斗殴后又结伙报复对方,被派出所给予治安罚款处罚,但他拒不执行,并撕毁裁决书。后“狮子头”外出回来得知罚款已被父母交清,便到处扬言“要让派出所知道厉害!”。“狮子头”长得五短三粗,留着八翘胡,头发披到肩上,相貌凶恶,经常到边境一带闯荡,自认为是“江湖中人”,当地百姓在他们弟兄三人面前噤若寒蝉。一天,杨阳和新分来的年青民警杨明、赵秉(还未配枪)外出打篮球回来,发现所内吊着的砂袋和一棵桃树被砍断在地,炊事员告知:“是‘狮子头’来砍的,他还叫老所长小心点”!三位年青民警听后义愤填膺,恨不得马上把“狮子头”“捏熄”。那天刚好老所长外出,晌午后回到所上,凑巧他的一只眼睛还用白纱布包着,于是就有传言是他被“狮子头”打伤了。
乡领导指示派出所“要坚决打掉‘狮子头’的嚣张气焰”!下午6点,乡长带着手枪(当时乡镇书记、乡镇长、税务所长可以配带手枪),亲自到派出所和民警研究怎样采取行动, “狮子头”竟然又大摇大摆的路过派出所门口。“你进来一下”,听到老所长喊叫,“狮子头”昂首走进派出所办公室坐下,腰上还露出一截刀鞘。“把你的刀交出来!”老所长命令道。听到这话,“狮子头”嗖地一下便跳到院场心,从外衣内扯出一把匕首和一把菜刀,双手挥舞着大吼“哪个敢上!”三位年青民警立即抬起板凳、木棍猛扑上去,从三个方向把他夹在中间,大声命令“放下刀”!乡长和老所长同时拔出手枪对准了“狮子头”,“狮子头”见状,便猛地将菜刀甩向老所长,但未击中。正当三位年青民警准备痛下杀手时,“狮子头”突然丢下匕首,伸出双手并说“由你们打得了”!随后被戴上手铐关了起来。
晚上9点,“狮子头”被放出来作笔录,“以后不敢了,你们饶了我吧!”并“顺从”地按上了指印。就在民警分头忙里忙外时,“狮子头”借机箭一般地冲出派出所大门就跑,三名年青民警紧忙追赶。杨阳一边高喊“站住,再不站住就开枪了”,一边拔出手枪对天放了一枪,“呯”,枪声顿时惊动了整个街子。月光下,科班出身的杨明追在最前面,赵秉和杨阳紧随其后。也许是被枪声吓软了腿,“狮子头”跑出半公里后在一片麦田被杨明率先追上,仓惶之中又一脚踏进了一个泡着石灰的泥坑,就在他爬起来打算继续奔逃时,被杨明一脚踹翻在地,随后两人扭打在一起,半人高的小麦被压倒了一大片。赵秉和杨阳火速跟上,三人拳脚交加将“狮子头”制服在地。“狮子头”的两个哥哥不知何时也跑来了,还意图靠近现场,为防不测,杨阳用枪指着他们吼道“退后,不然老子开枪了!”随后“狮子头”被用两副手铐“扎粽子”一样拖到了派出所。第二天,杨明和杨阳坐班车把“狮子头”押送到了县公安局,后“狮子头”被报送劳教2年零6个月。
那辆边三轮一直陪着民警南征北战,两年后才光荣“退休”。抓捕的战场,服务群众的路上,都留下了它顽强的足迹。它曾载着民警,五次进山成功侦破一起盗窃案,为三名被受害人咬定为嫌疑人的孩子洗清了罪名。也曾载着民警深夜出击,将一名狂妄打砸村公所的歹徒在梦中抓获。一次杨阳他们开着边三轮到一个山寨办案,回来时发现刹车全部失灵,而山高路陡又下坡,弄不好就会翻下山崖。杨阳灵机一动去砍了一根茶杯粗的树枝插进车驾空缝,他坐进“猪槽”扳着树枝当刹车,一路听着驾驶员“放”、“刹车”的口令,反复扳起、放下“手刹”控制着车速,并随时做好跳车逃生的准备。回来后一看,树枝被磨短了2寸多,杨阳的手心也磨起了3个泡。
那种土电话虽然落后,但却是派出所接受群众报警和联接外界的“千里眼、顺风耳”。一天早晨,一个村干部打电话到派出所报案:有小偷偷了他们村几家人的十多只鸡,有人一早听到有脚步声下街子来了,他们已组织七八个村民随后追来,请派出所快出来帮堵着!民警立即赶往那个村和街子的必经之路设卡盘查,可能偷鸡贼在远处就发现了路上有警察,吓得把两个鸡笼和偷来的15只鸡丢在路边就仓皇逃跑,最后被偷的鸡全部物归原主。事后大家都说:“这次如果没有电话,鸡就追不回来了!”一次一个相距20多公里的派出所打电话到蒲窝派出所,说他们那里有农户的一匹马被盗了,第二天是蒲窝街天,请帮注意一下这天有没有可疑之人来卖马。结果民警在蒲窝街的牲畜交易地点果然发现了前来卖马的嫌疑人,并迅速将其人赃俱获。
当时派出所十分拮据,每年县局划拨的包干经费是每人670元、每辆车(摩托)的修理燃料费7千元(这个标准一直执行了十多年)。好多派出所辖区路况很差,车辆燃料损耗大,一年的经费还不够供养一辆车。要想填补经费缺口或更新车辆,就得自己想办法。因此,当时的所长们得“一手抓工作,一手保运转”(到处“化缘”)。一次,与蒲窝所友邻的清河派出所所长为了买一辆吉普车,去到一个大茶厂打算寻求熟人老板赞助4万元,茶厂老板指着桌子上的一件白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“你喝一瓶我出一万”,那个所长二话不说拿起酒瓶“咕咚咕咚”一口气就喝下一瓶,当第二瓶喝下一半时,老板吓坏了,“别喝了别喝了,4万我出、我出!”
杨阳至今还为当年不得报销过的那13元干巴钱耿耿于怀。那天一个村干部报警,说一农户家的猪把邻居家的菜园糟蹋了,两家人快要打起来了。而当时老所长不在,摩托也被他开走了。经协调,财政所的一位同志开着他们的边三轮送杨阳等三人去处警,回来已是晌午,便一起在派出所吃饭(当时舍不得上馆子),但所里没有一样像样的菜,杨阳他们就叫炊事员去买来一块13元钱的牛肉干巴煎了吃。事后杨阳打了一个条子请老所长签字报销,被以“我们有规定,谁吃谁开钱”为由拒绝,为此杨阳等人感到相当郁闷窝火。
三年后,杨阳先后被调到另外一个农村所和一个城区所工作,六年后被调到了县公安局,并在组织的培养下,逐步成长为指挥中心(办公室)教导员。
如今,“老三宝”已渐行渐远,取而代之的是九二式手枪、越野车、信息化及强大的警务保障,全县公安工作发生了深刻变化:警力增加了一倍,民警工资增加了20倍,人均公用经费增加了近50倍,建盖一个派出所由9万元增加到上百万元,同时,公安大家庭新增了巡特警、网安、旅游警察、技术等新兴警种。蒲窝所也建成了投资100余万元的钢筋水泥房,还装备了越野车。最让杨阳欣慰的是,去年蒲窝所辖区的群众安全感满意度测评在全市72个派出所中排名第一,受到了市县表彰。
24年来,尽管制服的颜色变了、装备先进了、保障增强了、待遇提高了,但杨阳同广大公安民警一样,那颗忠于党、忠于祖国、忠于人民、忠于法律和捍卫平安正义的拳拳之心一直没变,举世瞩目的“中国梦”号角时刻在激励着杨阳“不忘初心,继续前行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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