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霜未尽,山上的杜鹃花就开了,远远望去,漫山绿野中难掩那一抹红霞,杜鹃就在那里,不招摇、不呐喊,却让人难以忽视,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眼睛,对她一见钟情。有诗云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,但那欢腾的红杏恐怕也难与杜鹃争艳,你看,杜鹃花开时那满树红妆如同穿上喜服的新娘,喜庆却毫不艳俗,踮着脚尖立在高高的枝头,随风轻摆,那份恬静最是动人。
山雾未散,那浩渺云烟中时隐时现的朵朵红花,好似云端偷望凡尘的仙女,虽不拒人千里却雍容华贵。也无怪我一直不解,为何杜鹃竟未列入十二花神之中?或许,是人们不忍烦劳隐居于深山中的落尘仙子,不忍用世间的俗事打扰她的清修。
山风漫漫,杜鹃花悄悄洒落,走在坪河古道上,红色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。却丝毫不觉单一,这红色有远有近、有深有浅、有浓有淡、有明有暗······让人不自觉的便迷失在这红色的世界中。直到一片片花瓣轻抚过脸颊,才清醒过来,又开始感慨杜鹃花的柔情。
小时候听爷爷说,后山的杜鹃是大树杜鹃,是杜鹃中的王者,枝干最高大,花团也最为景簇,看那刻画过岁月斑驳的枝干上火一般的花,紧紧依偎成攒。我猜想,杜鹃花的内心是寂寞的,正因为内心寂寞,才害怕寂寞。这就是为什么她从不如莲花那般独处,总要相拥在一起,即使抱作一团,也依旧难掩心中的不安。所以,杜鹃花开时虽然热闹却不喧嚣,身姿楚楚令人爱怜。
我是爱杜鹃的,而爷爷对杜鹃的感情,比我深得多。他常常出神的望着杜鹃,似乎陷入了深思,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,脸上也时而露出微笑,时而又紧锁眉头,我不懂他为何对杜鹃有这么丰富的情感,他也没有对谁吐露过心声。
我慢慢长大,爷爷也渐渐老去,村里通了电、通了自来水、通了公路,村子变得喧闹、村民也变的忙碌。而杜鹃依旧静静的开在山头,依旧披着红妆,依旧遗世独立。杜鹃花开时,爷爷还会走上那条通往远方的古道幽径,去杜鹃花开的地方,也还会望着杜鹃深思、回忆。或许是岁月流逝,偶尔能听到爷爷喃喃低语,而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:“她就在花开时送我离开。”
我暗自想象,那一年杜鹃花开得最是灿烂的时候,就在这满树红花之下,那位身穿红妆的美丽少女,痴情望着远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,那如花的容颜上晶莹露珠般的泪滴缓缓滑落。“望帝春心托杜鹃”,原来杜鹃花本就是凄凉的,落红之处不知藏着多少愁思别恨。
九天仙子入凡尘,红妆曼舞独醉人!谁能懂杜鹃,谁又能为她拂去伤痕?无数人沉醉于她的舞姿,可谁又能看出红妆曼舞中她流露出了多少哀愁?我只能为她祈祷,愿终有一日,她回眸中只有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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